多结的老橡树告诉他说:它们是爱人类,它们舒展枝条庇护人类。
——罗丹
春寒,小雨。
驿站,雨雾。我翘盼老人从神女峰走来。
“来,看看我画的几幅速写。”
和往常一样,这头白须干瘦的饿狮,每当窜入深山老林寻觅到“美食”之后,总是先饲于身边的小崽,随后便是“共餐”的谈吐,他问过我,山壁下的小屋像不像母鸡翅下的绒雏;方窗下的园碾有没能姐妹亲缘;山谷中虬伸的枣枝像不像凡高笔下放风的囚犯。……
眼下,这幅由黑色水笔密集耕犁出的葛洲坝钢臂塔吊又像什么呢?
像无数巨臂伸向天空,想偷回太阳来播种光明?像队队守疆的卫士立在母亲胸前,让甘甜的乳汁畅洒人间?
不,什么也不像,只是那些点划撇捺在掀动我的心灵,抚摸我的眼睛。
我又在“美术”杂志上看见了这幅画。吞钢吐丝后的邂逅之情,使我倍觉亲切。这不是在钢筋铁骨里又注入了墨色的血液么。哦!外师造化,到中得心源。再看画名《话说葛洲坝》。
我是母亲用长江水拌着流逝的神话喂食大的,见惯了湍流漩涡,而今天的大坝故事怎么这般诉说……
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横的穿插,斜的排列,嘈嘈切切。面的分布,点的集结,洋洋洒洒。直的,绝岸颓峰之势;横的,临危据槁之形。“衔远山,吞长江”鳞次栉比,阵容威威。这里不见江南故乡小桥流水之恋情,杨柳岸石壁挂藤之篆意。这里是呼号,是呐喊,是如歌如诉,直线,绷直了人们多少年缠绵的忧思,横线,又织起了人们希望之网。
从蓝天下笔,到江底收笔,从江南起笔,到江北回笔。“微加点缀,不求晕色”“色不碍墨,墨不碍色,故善画者,青绿斑澜,而愈见墨采之腾发”一笔一划,抹彩点色,构筑了一道道人与自然间美的构架。
塔吊,构成的视觉秩序,形象不是主要的,而主要的则是绘画的因素从画纸的边缘迸射出骤发的莫测量感。
“话说葛洲坝”语言的特点是以细腻严谨的修辞,发泄着浓郁粗犷的情感。画里支撑着西方的骨胳,循环着东方的血。
反复读着他的作品,仿佛有一种沉浸于音乐的旋律,诗的境界之感。细细品味,更有置身于东方文化特有的空灵禅境之中。
整个二十世纪,是人类如何继承传统和开创未来的时代,也是中国的水墨画如何以新境定位面向世界的时代。先生是站在这个时代前沿的勇者,他不拘于中国文人画所提倡的 诗,书,画于一体的界律,他向文人画里参进了现代构成的空间意识,他以“元气淋漓尽致”的泼墨之势,抒发胸中的天禀元气,情感的波澜。
中国水墨画向来注重—气象,二笔墨,三丘壑,先生对中国水墨传统有独道的见解。他常说“他是以气作画,以意导画,画外求画。
南齐谢赫在六法论中首先提出“气韵”这一概念品评绘画,并以“气韵生动置于绘画六法之首,方薰也说“气韵生动为第一义,然必以气为主”。杜甫以来评画者皆以“元气淋漓”,“大气磅礴”,“法备气足”者为尚。
先生的画弃繁从简,变现出大手笔的气魄和风范,他的水墨画有鲜明强烈的现代感,同时不同于传统美学欣赏,将中西方美学结合在一起。从他狂放无羁的笔痕中,我们似乎又看到他的那种高视阔步,无限宇宙的意识和《周易》中刚健的精神内核很好地结合起来了。这是他作品的特色,也是理解他作品的重要关键。
他作品中,苦心经营的抽象形式因素,不但没有冲淡他淳朴的泥土情感,反而加强的特有的视觉张力。画面里构架着的是现代抽象意识的理想哲理,而传达的是东方唯美的情感。
美国著名的现代美学家苏珊•格朗(Susannek Langer,1895-1982)曾评价这类作品为“生命的形式”。而先生的这种“生命的形式”是中西文化的结合体。她的莫测的艺术引力打动着不同民族的心灵,感召人们去更加爱这个世界,爱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把人们的情感导向“天人合一,通向宇宙,达到自然“的永恒里。
一九八五年九月,我把此文章寄给了吴冠中先生,而在十月的一个晴朗的中午,我正给湖北工学院的学生上课,收到了吴先生给我的回信。至今还记得心中有这样一段话“信文钧意,文写得特很贴切,简洁,源于亲身的体会。对我的传奇式的描写和报导偶见于版刊,且日益多起来,其中伪造与废笔居多,也只好听之任之,管不了许多。
一九八七年,当北京还在积雪渐渐开始消融的春寒中,而东京的樱树枝头已是满树樱花。
再次和先生见面是在樱花盛开的日本东京。
先生在日本东京西武举办个人展,出于对《话话葛洲灞》的偏爱情感,我走近展厅就慌忙寻找,“织着我故乡梦境的作品《话说葛洲灞》”
我失望了。
晚上我在饭店轻声的问先生:
“怎么不见《话说葛洲灞》”?
“被香港的一个收藏家收藏了“。先生答道。
“一个画商帮我们出版了这本画册,所以原作就送给他了。”。先生的夫人朱碧琴给先生补充说道。说完便拿出了一本较豪华的画册要我看。
说实话,我无心看画册,一种见不到《话说葛洲灞》原作的失落感牵动着我的思绪。
“这个人很懂艺术,他会保存得很好的”先生夫人看出我的神态,稍带安慰的口气对我说。
是啊!一个愿意送,一个愿意藏,有什么办法呢。可我心里有一种滋味,就像我上小学时总兜着我屁股背我上学的女教师却有一天被一个参军复员的人带到很远的地方结婚去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到我的老师,为此我不知悄悄地流了多少泪的滋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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