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中元

　　北京的冬天最像冬天，天地一片苍茫。

　　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公共课大教室，陶如让先生在讲唐诗欣赏，他讲课有特点，神情并茂，很有氛围。

白居易 （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站在讲坛侧边的窗前，穿着一个中式的棉袄。有点背驼，一手拿讲义，一手放在背后，有声有色，来回度步，沉浸在诗意之中。好像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有些落在了他的背上。

　　他从诗中的酒，讲到了人的情绪与自然环境的变化，从酒，讲到了人与人交往的友情升华，从酒，讲到了人生与文学的悲欢离合。

　　酒与文学，曾经感动，文学已与我擦肩而过，酒却一直伴随了我。

　　陶先生喝不喝酒，我不知道，但他抽烟，是全校有名的。

　　他是当时有名的书法家，常常是左手持烟，右手持笔，烟雾弥漫其间。

　　有一次，他看到我十渡写生的一幅长卷，站在画前，不说话，一直抽烟，一声不响回到办公室，给我的画题了四个工整的隶书：十渡一瞥。

　　同学都羡慕我中了大奖！

　　四十年过去了，我一直保存着这幅书法，现在已经严重变色，不知是他当时的烟雾熏的，还是时间的苍桑使这幅浓缩着师生情谊的宣纸如此泛黄！

　　在一次学校老师常规性体检，拍X光的医务人员对年轻时老师说，你们看这位教授的肺保养得多好啊，大家都应该向老先生学习，少抽点烟。

　　陶先生抽了一辈子的烟，活了八十八岁，他讣告上用的照片，就是手持烟卷，其乐融融的样子。

　　微信上看到许多师生在讣告后面留言，我也留言了一句话。

　　大悲时这样写是不是不妥？诚惶诚恐，后来同学告诉我，我的留言不仅小编录用了，而且置顶。

　　留言是：

　　先生授课，文采情骚，

　　先生谈吐，烟雾缭绕。

　　多少年后来才明白，这就是“熏陶”！

2020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