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美协的特别约稿，要加急设计一个重要新刊《美术思潮》的封面，定好次日一早交稿，可突发奇想，封面上除中英文外，还想加上日文。

　　现在来看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可三十年前的国情，这事确有点麻烦。哪里都找不到日文字典，只好冒雨赶往开设了日文课的武汉大学，设法找个日文专业的学生问问。

　　大半夜的就问了四个字，《美术思潮》的平假名、片假名怎么写。

　　刊物一出，在中国的文艺界引起反响，当然这主要是刊物的内容特别，新刊里新思想、新观念的文章非常振奋人心，为当时中国美术界的思想启蒙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一天，在外文书店的日文专柜上看到了这本刊物，我感到奇怪，不就是封面有四个日本字吗！细想，这也难怪，那是一个有外国人就有人围观的时代。

　　是的，就这四个日本字，把我人生的坐标划移到了陌生的东京。

　　一九八七年，费尽周折，终于坐上了去日本留学的航班。

　　东瀛求学，历尽沧桑，东去北往，现已三十个春秋。曾经的岁月如歌，都已成为如烟往事，欲说还休。

　　只是一件小事至今不能忘怀……

　　留学日本东京学艺大学，专攻美术教育学。那是一节选修课的书写授业。日本的美术教育理念是：书写的目的不是从技术层面来提高自己，而是通过书写，达到审美情操的提升，健全人格的养成。

　　这使我想起来日之前写的四个日文字，那时印刷比较落后，用手描文字黑稿。那么小的字，多难写啊……呵呵，难写！按今天书写授业的要求，还得重写。

　　书写的实践课是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做游戏。到公园用树枝在地上随意画图，大家手牵着手一起去拥抱大树，把脸贴在树皮上听风和大树的对话。然后躺在树根旁的落叶里，把枯叶往身上堆，让自己睡在金黄色的银杏树叶里，老师要大家通过自己的体温感知大地的温度。

　　虽在异国，那一刻，我默然感悟，自己漂浮的身躯和灵魂，有了一种落地的感觉。啊！应该回去，回到我自己的土地上去！

　　一切的虚伪、浮夸、轻率、焦虑，都应该回归大地，应该去感知大地的坚实和静穆。

​　　书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能量的输出，心智的传递，而且还是人与自然相互磨合的修炼，人与人彼此依存的善意。书写的授业，为我今天“大山大水”的写意找到了落地的土壤。

　　每当一个人静静地立在画架前，醮着油彩的画笔与白色画布触碰的那个瞬间，那种虔诚，那种敬畏，总感觉有点像，空间站的宇航员，在他们返回地球的那一刻，五体匍匐，用舌尖去亲吻我们共同生活的大地！

东京三十年的纪念

2017年12月